“不好意思，你刚才说的第三个人，我不知道。”淳安县千岛湖镇江滨社区党委书记胡海燕说。
去年12月4日晚，“杭州市十大最美人大代表”颁奖晚会录制现场，站在台上的胡海燕，忽然被主持人杨莅发问，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可能是我工作做得不细致，我回去会努力的”——身披红色绶带的胡海燕，双手搓了搓，补充了一句，算是为自己“圆场”——就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她迅速在脑子里过了遍叫“胡水仙”的居民，发现的确没印象。
这是一道即兴“考题”，杨莅问了她3个名字，胡海燕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前面两户居民的信息，而当现场所有人都觉得她能顺利说出第三户居民的详细信息时，却发生了意外“卡壳”。
被镁光灯和台下包括省委常委、市委书记赵一德等市四套班子领导在内的数百名观众注视着的胡海燕，给出了一个“实诚”的回答。
“胡水仙”是谁？这位“胡水仙”所在的南山社区，又是怎么样的社区？
南山“难”，方圆五里没厕所
南山社区是个新社区，又是一个老社区。
说它新，2012年才从千岛湖镇南苑社区划出建制；说它老，它是当地最早的城市社区，沿着千岛湖没被淹没的山坡就势起楼，一条南景路蜿蜒而下，老居民住了不少。
也就是在两个社区划分的时候，时任南苑社区党委书记的胡海燕，做了个让大家想不到的决定，去南山社区当党委书记——当地人都知道，南山社区老的安置房多，基础差，也自然难管。胡海燕的老同事说，“当时南苑社区有9000多户居民，划分两个社区也是胡书记提议的，可能是她不想撂下这个担子，有担当，所以自己要求去南山。”
刚去南山，问题就来了，3000多户人家的社区，居然一直没个公共厕所——人内急的时候，路上说句话都嫌多，一路要小跑着回家，“整个南山社区，大概有2.5公里，可以说，方圆五里都没厕所。”
有些“胆子大”的居民，马上找上门来了，“你这个新书记，什么时候能给我们造个厕所？”——胡海燕也想给大家造个厕所，但造个公共厕所，哪有那么容易的？放谁家门口，谁家都嫌埋汰，“没味道，你为啥不放自家门口去？”
这样前前后后选址快一年，胡海燕最终决定，把这个“大家想要又嫌弃”的公共厕所，放在了社区办公楼门口。可问题又来了，旁边的康复培训中心不干了，“咋地，你欺负我们弱势群体是不是，我们就闻不到了吗？”
这位基层的书记，还有一个身份是淳安县人大代表，她跑了几趟养老康复中心后，发现很多硬件设施已经老化，派不上大用了，回去后写了份建议案，“建议康复中心和新建的养老院放在一起，进行重新规划”——这个更加科学合理的建议案，得到了当地人大和政府的认可和采纳，而居民困扰多年的如厕问题，也就这么顺利解决了。
现在，这个贴着山路的公共厕所，上面一层平台正好和南景路持平。有些路人走累了，会到平台的石凳子上坐会儿；南山社区的老人们，天气好的时候，常在上面打个牌下个棋什么的。问他们有没有味道？“哪有味道的，弄这么干净，一点味道都没的。你有没有闻到味道？我闻不到。”大家乐呵呵地说。
南山“苦”，上门规劝被人打
社区大了，鸡飞狗跳的“糟心事”，总是有的。
养个鸡都很“壮观”。南山社区山多，有些居民就在半山腰拉张网，10多只鸡圈养在里面，你在低处看过去，和“飞鸡”一样。种菜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有块巴掌地，都给开垦出来，青菜萝卜长丝瓜，四季常绿。
但你要拆我鸡笼，平我菜地，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2013年，正好轮到淳安“国卫复评”，一户住在厂区的居民，看着老厂绿化多，在前几年挖了不少地，种了不少菜。胡海燕第一次去，让他按要求复绿，一个40多岁的男人家，几句话没说上，就光火了，“凭什么我在家门口种点菜，你也要管三管四啊？”
话音未落，一记老拳打过来，胡海燕顺势用手一挡，却招来更多推搡和老拳——一个40几岁的女人家，哪招得起这么打？那天晚上，胡海燕发现半条手臂都乌青，抬都抬不起。但第二天，她还是照样去，难道还给我吃老拳？
后来这户人家算是“服帖”了，耐不住胡海燕的一趟趟上门，一次次劝说，自己把菜地给平整了。到第二年又一次“国卫复评”时，胡海燕去那户人家看看情况，那人笑嘻嘻地说，“胡书记，今年，不种了，不种了，自己已经搞掉了。”
不过，现在讲起这段“委屈”事，说多了，胡海燕还是眼泪汪汪。问她，打你的这个人，姓什么啊？“这就算了，不点名，也过去这么多年了，再去提他名字，不好的，别人也要面子的嘛。”
胡海燕也是一向“心软”，就是这个她现在不愿意点名的居民，前两年还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凑在一张桌子上喝喜酒。这个为了几棵菜“大动肝火”的男人，见到胡海燕来，“嗖——”地站起来，端起酒杯，满脸赔罪，“胡书记啊，我们真是不打不相识，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喝了这杯，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胡海燕二话没说，笑着把酒喝了，快意泯了“恩仇”。
南山“累”，出门要记6000人
都说胡海燕的记性很好，能记得住南山社区3000多户人家6000多位居民的基本信息，叫什么，住哪里。
正是有这个“技能”，在“杭州市十大最美人大代表”颁奖晚会现场，才“触发”了主持人杨莅突然“发难”——我也很好奇胡海燕是不是真的能记住这么多人，“你说百分百都能记住吧，那也是不可能的，有些人搬国外去了，这几年没打过面，就不知道了。”胡海燕说，“但百分之九十的人，肯定是知道的，也不是完全靠记，都是一家一家、一趟一趟走出来的，熟了，时间长了，自然就记住了。”
南山社区也是千岛湖镇的大社区，全部走一遍，山路爬上爬下的，起码也得3个小时，这几年，胡海燕就这么一趟又一趟地走了下来——因为社区有点年份了，老年人多，喜欢唠嗑，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而养老的事情，也就特别多。
有一户叫李秀娥的住户，今年91岁了，是户“苦户头”——自己身体不好，老伴早早病逝，留下的大儿子瘫痪在床，小儿子是听力残疾。有一次上门走访，李奶奶拉着胡海燕的手说，“海燕啊，我这么大岁数了，也没什么求的，惟独这件事情我放心不下啊！我就是想活着的时候，能亲眼看着他有个着落，不然走了也不安心呀！”
照理说，老人家这样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回到社区后，胡海燕一遍遍对照可行的政策，最后把李奶奶的大儿子，送进了福利院，还顺便给李奶奶一家办了低保，给他们办了桩“放心的大事”。
有时候光记个“人头”倒是好办，但关键要办事，还要办一些“刺头”的事儿。南山社区有户租户，前几年老跑北京去“上访”，胡海燕还坐火车去接过一次，回来“犟”得很，绝食，一句话也不说。
摊上这样的“大事”怎么办？撒手不管了？那肯定不行，胡海燕就天天陪着她，给她烧粥煲汤，一句句劝，一句句说，大道理、小道理，都讲了一“箩筐”，“你说上访的人吧，就是认个死理，你和她道理讲通了，她愿意和你讲话了，讲心里话了，那这个事情，就有希望解决了。”
现在，这位当时闹得很“凶”的上访户，别人“兜”她去上访，她也不去了，自己安安静静在千岛湖边开了家鱼鲜冷冻厂，空的时候给胡海燕发个微信，“海燕姐，喝个茶去不？”
南山“变”，“实诚”书记顶起天
你要是说胡海燕脾气好吧，也不见得，认起“死理”来，不得了。
南山社区绿园新村前几年不通公交车，出门几乎要走两站路，住在这里的1000多户居民很有意见，“这么大的社区连个公交车都没，连乡下都不如，我们老家还有城乡公交嘞？”——冷嘲热讽传到胡海燕这里，她也知道居民们“夏天一身汗、冬天吃冷风”的苦，默不作声硬着头皮去跑部门，别人看着她来多了，话就脱口而出了，“胡书记啊，你又来啦？”
胡海燕倒也不恼，“你把我事情办好了，我就不来了”——你说你的，我跑我的，一个部门一个部门跑，一趟一趟跑。后来，公交站台开通了，居民早晚出行，确实方便了很多，现在有人看着公交车开过，还惦记着胡海燕的好。
不过，胡海燕也有“恼”的时候，去年有一次她去参加“人大代表约见政府部门一把手”会议，会上，就直接向某部门的一把手开起“炮”来，“你们每次都叫我们去统计社区里的无证犬，我们每次都想方设法去统计，名单给你们了，你们却迟迟不来处理，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被“质询”的领导还想搪塞，胡海燕更是没给面子，一个个问题连珠炮一样“轰”了过来，当天同样参加会议的人大代表说，“海燕就是太直了，那位部门领导，被她问得脸都很难看了。”
但自从有了这位认死理“跑部门”甚至敢和领导“顶牛”的社区书记，这几年的南山社区，也变得“洋气”起来——公共厕所有了，公交车开进来了，菜场建起来了，甚至连之前7年不交物业费的万寿园小区，现在都没人欠费了，真是怪了——在得知胡海燕要调到江滨社区工作时，万寿园的居民张樟财特意跑去找了胡海燕，“海燕啊，你顶起来我们社区的一片天，真的舍不得你走啊。”
的确如此，社区好了，像样了，和书记掏心掏肺说句心里话、舍不得书记走的居民，也是越来越多——但胡海燕真的没想到，自己走门串户快5年的社区，最后竟然被一位叫“胡水仙”的人给难住了，她到底是谁呢？
晚会现场，正当胡海燕在台上陷入沉默时，杨莅笑着告诉她，“你怎么会认识胡水仙呢？她是我妈妈，以前住在千岛湖，但很多年前已经搬走了。你不认识她是对的，认识才不对了，让我们为这样的书记点赞。”
此时的台下，已是掌声一片，而意外“卡壳”的胡海燕，以一种一如既往的“实诚”，回答了南山这几年，为什么不再“难”了。
